我是深灰色的

1到2岁,我是半透明的。那时,我还未完全进入这个世界,像一团不染尘埃的雾气,存在而不重,轻飘飘地看着身边的人和物。

3到4岁,我是乳白色的,像初雪般单纯。所有的世界都是温暖的,所有的人都怀着善意靠近我。

5到6岁,我是米白色的,那时我渐渐懂得区分颜色,懂得善恶,懂得家庭。7到8岁,我是杏色的,带着一丝温柔的期待。

9到12岁,我是粉色的,真正意义上的粉色。那是我最接近“可爱”的年纪,我以为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,我以为这个世界会永远保护我。

13到15岁,我变成了豆粉色,粉色渐渐退去,带上一点复杂的成分。16到18岁是橡皮粉色,温暖却带着一种被揉搓过的疲惫感。19到21岁,我成了灰粉色,我开始对自己、对人、对事物失去信任,灰色开始侵蚀我的生命。

22到24岁,灰色彻底笼罩了我。25岁,我是深灰色的,浑浊,不透明。我觉得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
“我变浑浊了。”

我站在镜子前,看着自己。小时候,我以为爸爸妈妈无条件爱我,我以为那种爱是恒定的、无限的,可以让我无忧无虑地活着。但我错了,居然走到了要演的地步——【嬉皮笑脸.jpg】”爸妈新年快乐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 每年的这个时候,都是对我情绪稳定的试炼,通过一种他们重视的仪式,来表现我的忠诚,即便并没有实质内涵。

无条件的爱,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,或者根本不存在。

我的妈妈从我小学就开始哭穷,中学就开始诉苦和抱怨,到了大学,更不得了,家里经济恶化了,我们要快点赚钱了,不要读研究生了,家里没钱供。我记忆里,她总是充满焦虑、委屈、无奈,渐渐发现他的诉苦不是为了解决问题,而是让我们愧疚,然后顺势进行道德绑架——“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,以后不孝敬我们就是自私、不孝。”她告诉我,生育是恩,我要报答;她告诉我,500块钱一个月是最低要求,水电网另算。那天,我查了很多论坛,我发现,咦,原来有很多人也有同款父母,哈哈。然后,我接受了这个现实——我父母是无脑生下我,然后因为族群文化的认知而认为我们是他们为自己上的养老保险,我们生下来就是有债的。

即便她本质如此,她可能也意识不到,他付出了很多——孩子们各有各的问题,操不完的心,每个人都需要定制化的照顾;牺牲了很多——人生是无数个选择的叠加,她刚好在关键选择上做错了,她有有很大的沉没成本和责任感,她从来不敢动哪怕一丝放弃的念头,老天给的,她只能承受,她说她在还前世的债。她是个封建文化的遗作,80年代以前的男人都会爱死她的。她很执着于家庭居住环境的整洁——即便那意味着牺牲自己的时间、即便那意味着可能破坏或者误扔孩子的重要物品,但是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,我们抱怨就是没良心,不懂感恩,我们懒惰,不做家务,我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空间,因为一个慈悲的女超人随时会拿着吸尘机破门而入,是随时,可能是周三,也可能是周六。

爸爸呢?他冷漠疏离。他没有对我们发过怒,因为他根本懒得发怒。他偶尔会拿着新的猝死案例来质劝我作息和饮食问题,我不敢反驳,不想刺激他老人家,我只能低头,他只能叹气,像一个语重心长的父亲一样,操碎了心地叹气,仿佛父爱从未缺席。因为我终究和他不是同一个人,我的行为肯定和他不一致,所以我在他眼里,肯定什么都做不好。

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,我学会了逃避。躲开他们的目光,低头刷手机,扮演一个“还算合格的女儿”的角色。甚至连面对他们的目光时,我都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。小时候,他们是我的家人;长大后,他们是债主。

“我以为我有选择,但我根本没有。”

我曾经以为我是自由的,以为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。我考上了好大学,我找到了一份工作,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可以在爱情里找到解脱。

我的第二任男朋友——那个比我成熟的男生——看到了我的家庭,看到了我生活的样子。他说:“你很可怜。”我当时恼羞成怒,反击他:“我爸妈对我很好。”后来,我才发现,他是对的。只是当时的我还无法承认。后来,第三任男朋友也质疑过:“这边的家长都这样的吗?”

我最终和他(们)分手了。因为他(们)的掌控欲,因为他(们)让我觉得压抑。后来第二任订婚了,新娘比我漂亮、优秀。我想,也许我错过了幸福,但又好像没有。我分不清。但是我确定,他离开我是好事。

“我本来就不该存在。”

如果存在是一场事故,那么我的存在一定是荒诞的。我没有名字,只有父母随意取的代号。我从未被赋予无条件的爱,我的出生也从来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他们的“投资回报”。

为什么?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?每天的痛苦让我觉得,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。我本该不存在,而不是被强行抛入这个世界,被迫感受痛苦,再被告知“你要感恩你活着”。

“不存在是一种自由。”

如果不存在,没有痛苦,也没有幸福。那么为什么要劝人存在?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暴力,因为它让我们不得不感受,让我们不得不面对。那些劝别人“活下去”的人,是不是也在某种程度上,用自己的价值观去绑架别人?

我不想被绑架。我不想有意识。我不想感受。我只是想,回到那种半透明的状态,不生,不灭,不存在。

“时间是牢笼,存在是诅咒。”

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来处,也不知道我的去处。这就是人生的荒诞。我们演着一场没有剧本的戏,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主演。我一直在问:我为什么要来?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?

或许,答案根本不重要。

写真实的文字,是我对自己的忠诚

2025年1月14日

无休止工作了12小时开始emo的我